第 3 章
來到王老大的辦公室門外，我敲了敲門，裡面傳來一聲沉厚的聲音：「請進。」推門進去，我看到王老大正在批閱文件。
他抬頭看了我一眼，沒說話，繼續看文件。我也不在意，像往常一樣給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發上等他。
幾分鐘後，王老大放下文件，隨手拿起煙盒，自己點燃一支，又扔給我一支，一臉玩味道：「最近脾氣見長啊，說走就走，連招呼都不打，電話也不接。」
「我這不是覺得沒臉見您嘛，昨晚喝多了，醒來之後才看到電話，馬上就屁顛屁顛跑過來了。」我忙解釋道，對於這個一手把我帶起來的老大，我還是很敬重的。
王老大一如既往地不喜歡客套，吐出一口煙霧，直截了當道：「昨天的事情我聽說了，冯陽不管怎麼說都是你的上司，在公司打人，是你的不對，不過也不算是大事，犯不著開除你，去跟冯陽道個歉，然後回來上班。」
我一臉懵逼，來的路上我想過很多種王老大找我談話的可能，但沒想到他居然還想讓我回來。
在公司打架，尤其是打直屬上司，絕對不是王老大口中的不算大事，按照公司制度，開除是在處理範圍內的。
我心中感動，但卻沒有太多猶豫：「老大，你對我怎麼樣我都知道，沒必要為了我太為難，就算回來，我跟冯陽那孫子也處不下去，即影響工作又影響心情，不如走了好。」
王老大聽了我的話，手指在桌面上有節奏地敲動著，這是他在我們犯錯了之後的習慣性動作，過去的三年裡，這個動作一出現，我就會變得忐忑不安。
沉默稍許，王老大突然轉移話題問我：「知道我昨天去哪兒了嗎？」
「望鄉台景區？」我們這個公司是一家旅遊文化公司，雖然是私企，但背景雄厚，除了做各種類型的旅遊文化宣傳策劃，手底下還有兩家AA頂級景區和一處旅遊地產，而望鄉台景區就是其中之一。
「再過一個多月就是中秋國慶旅遊高峰了，昨天在回來的路上，我跟張副總請示過，打算讓你來負責望鄉台景區的活動策劃。」王老大沉聲道，眼神中帶著失望：「你確定你不打算回來？」
我聞言心中一窒，說實話，這是我工作幾年來夢寐以求的機會，曾幾何時，我不止一次地對韓溪說過，我會用一場專屬於我的大型活動策劃來證明自己的能力，也證明自己可以讓她過得很好。
只可惜，一切終究太遲了。
滿臉苦澀地將煙頭在煙灰缸裡碾滅，我堅定地搖搖頭：「老大，真的很感謝你對我的信任，但我去意已決，其實不光是昨天跟冯陽打架的原因，我也想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失戀了是吧？昨天打架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算是吧，冯陽那孫子嘴巴太損，情緒一時沒控制好。」我如實道，昨天的事情估計全公司都知道了。
嘆了口氣，王老大神情複雜地看著我：「盧西，你是個很有才華的人，只是欠缺磨練，既然要走，那就走吧，外面的風浪或許能讓你早些成熟，你這個性子啊，唉！」
直到坐上回家的公車，我腦海裡還在回蕩王老大的那聲嘆息，我知道我讓他失望了，其實不只是他，韓溪在離開時，也是同樣的眼神。
我不明白，我盧西不是一個扶不上牆的阿斗，我沒想過混吃等死，工作上雖然不敢說努力奮鬥，但也還算盡職，生活上我更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
可為什麼我會讓這麼多人失望？！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一路上我都深陷在痛苦的自我懷疑中，直到羅素的電話打來。
電話一通手機裡就傳來羅素長篇的廢話：「你小子跑哪兒去了，從昨晚到現在，我給你打了至少二十個電話，電話不接就算了，今天一大早去你家敲門都沒人，你該不會是一晚沒回家吧？難道是……不夠兄弟啊，辦這種事也不知道支持一下我生意，我那邊房子多有情調，好歹也能給你打個折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情趣酒店剛開起來，沒什麼生意。」
強忍住掛機的衝動，我自動忽略他無聊的廢話，解釋道：「我去公司了。」
「你又去把那個姓冯的給揍了一頓？！」羅素一聽，咋呼起來。
「沒有，就是處理了一些辭職後續事情。」
「軟蛋，要我就帶條鐵棍去，至少揍得他三個月下不了床。」羅素語氣鄙夷，頓了頓道：「晚上老地方，繼續喝起。」
昨晚喝得實在是太多了，現在一提酒我都難受，而且經歷了這麼多，我今天很想找一個地方安靜地獨處，去舔舐自己被感情割裂的傷口：「我就算了，你們慢慢喝。」
「盧西！你還算不算兄弟，昨晚你心情不好，哥們兒推了約會安慰你，今天我失戀了，你居然不來？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我一陣頭大，按羅素的尿性，他每週都得失戀個一兩回，如果回回陪他借酒澆愁，我現在早就已經躺在寶山公墓的墓碑底下了。
「不去。」
「嗨你個孫子，你怎麼這麼忘恩負義。」
「我們倆沒有恩，頂多跟負義擦點邊。」我態度堅決。
「盧西你個賤人！」羅素破口大罵。
「謝謝誇獎。」我直接掛斷電話。
耳根恢復清靜，我隨著公車的顛簸看著窗外的景色，可是這該死的街景中卻好像到處都藏著她的身影，以至於我幾乎在任意一個地方都能提取出屬於我們的故事。
索性閉上眼睛，我盡量放空自己，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去做。
公車到站，時間還不到下午四點，晚上一個人，我決定去超市買些菜來自己做。
買好菜走進小區，當我遠遠看到昨晚住的那棟花園洋房，鬼使神差地，我繞路走向那邊。
本來並沒有抱有遇見她的期望，可當我走到那棟房子旁邊時，卻看到她正坐在二樓露台邊，手裡捧著本書，旁邊還放著一壺茶。
有錢人就是有閒情雅致來裝怪。我心中腹誹著，衝她揮揮手：「你好啊，我們又見面了。」
聽到我的聲音，她低頭看過來，認出是我後，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哼了一聲把頭扭向另一邊，無視我。
這讓我確定了留下的紙條一定是被她看到了，心中得意，繼續喊道：「喂，我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沒禮貌，我今天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你連句謝謝都不會說？真是沒家教。」
繼續無視。
「對了，忘記告訴你，我在你浴室裡洗澡的時候，沒有找到新的洗漱用品，就用了你的浴巾、毛巾還有洗髮水。」
終於，這句話讓她再也無法淡定，猛地轉過身來，怒吼道：「麻煩請你這個人渣立刻、馬上滾出我的視線！」
我好整以暇地站在下面，冷笑道：「真是新鮮，我現在站在小區公共區域裡，又沒在你家，你憑什麼趕我走？」
我犀利的反擊也許讓她想起了昨晚跟我吵架的事情，明知說不過我，她索性不跟我廢話，起身罵了句人渣，拿著書向房內走去。
「如果我碰過的東西你真的都不打算要了，記得給我留著，我不嫌棄。」對著她的背影，我哈哈大笑著喊道。
說起來，昨天她收留了我，我還是很感激的，可是每當想起她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和說話時冷漠的語氣，體內就立刻充滿了戰鬥欲望。
難道是仇富心理在作祟？
提著菜，我慢悠悠往家的方向走去，倒不是故意拖延時間，只是想安靜地享受這份寧靜。曾經我最羡慕的，就是那些退休老頭兒，大早上出來溜溜彎兒，三五成群凑在小區涼亭裡打打橋牌，然後散著步去市場上買菜回家，在家裡，有一個老太太等著做幾道清淡的下酒菜，兩人唠叨著家中瑣事，一切都是那麼的安穩祥和。
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我不可能一輩子不進那個房子，不過我已經想好了，盡快再租個房子，讓一切都重新開始。
進門，開燈，在陽光和燈光的雙重照耀下，房子裡的一切物品卻依然散發著灰色調，冷冰冰的不近人情。
房間空蕩了許多，屬於她的東西已經在昨天上午就全部被她搬走了，至於那些屬於我們兩人共同的物品，她都留了下來，看來是真的絕情了。
儘管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一想到曾經在自己世界裡如此熟悉的人和物，此生將不再有任何瓜葛，我的眼睛就一陣酸澀。
熟悉變陌生，也許是世上最難以忍受的轉變，此刻我無比羡慕羅素的沒心沒肺。他至少只需要享受新鮮和熟悉的過程，從來不會承受熟悉變陌生的痛苦。
簡單的做了一鍋稀飯和兩個小菜，我胡亂吃完，就坐到陽台上，看起窗外的景色。
這麼一坐就是兩個多小時，當我意識到時間流逝時，天都已經黑透了。
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再次不合時宜地響起來，我以為又是羅素叫我喝酒，有些不耐煩地掏出來，卻發現是陳暮打來的。
「盧西，你快點去MUSE酒吧，羅素跟人打起來了！」電話裡陳暮的聲音有些著急：「我現在剛到高雄，趕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