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那柳氏把頭髮全都梳到耳後，然後在腦後盤成一個圓圓的發髻，襯得她微胖的圓臉更圓了幾分，再加上農婦中少有的白皙皮膚，讓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糯米團子一般喜慶。
可惜在趙氏的眼睛裡，這站在自己面前擋著去路的她，就像是堵在心裡的一塊圓滾滾的石碾般令人討厭。
「哎呀，你看看我這眼拙的，這月亮地兒裡模模糊糊的，我竟沒看到是柳大妹子，我眼下有些要緊事，要帶媳婦回趟娘家，等回來和你細說啊。」
只是一瞬，她就知道現在根本不能將自己兒子休妻的事情說出來，不然柳氏絕對會抓住這個把柄來纏繞自己的。
月華如同輕紗一般遮住趙氏臉上漸漸浮現上來的怒意，她咬了咬牙，打算先把這個可惡的柳氏打發了。
農人們雖然不善於勾心鬥角，但人人心中都明鏡似的，自己兒子常年不在家，若是以無出休了媳婦兒，恐怕會犯了眾怒。
「哎呀，這太陽今天也沒打西邊兒出來呀，我說趙大嫂子，你今天說話怎麼這樣好聽呢？莫不是做了虧心事，怕我們傳揚出去吧。」
柳氏可不怕她，平時兩人說話都暗自裡較勁兒，夾槍帶棒更是常有的事兒。
所以想用幾句話就把她給打發了，對於趙氏來說，可真算得上是癡人說夢了。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能做什麼虧心事？你讓開，好狗不擋道兒懂不懂？」
被柳氏激怒的趙氏，蠻橫不講理的一面暴露無遺，不管不顧地將她往旁邊一推，就慌里慌張地往前走。
這個柳氏可真是難纏的很，眼下還是先溜走吧，不然纏繞起來，吃虧的可是自己。
「你罵誰是狗呢？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懂不懂？你整天在家虐待月荷的事情，別以為大家都不知道，這大半夜的，你準備帶著她去哪兒呢？」
根本就不理會趙氏的叫罵，柳氏不慌不忙、氣定神閒地叉腰站在了路中央，故意攔住了婆媳倆的去路。
好不容易有機會看這老太婆的笑話，自己怎麼能錯失良機，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弄清楚這婆媳二人要去哪裡。
「是啊，趙大嬸子你要帶月荷去哪裡啊？」
「趙婆子，你莫不是豬油蒙了心，要將月荷發賣了吧？」
「不對啊，你家金貴不是今個兒下午才回來，你這大晚上的就帶媳婦兒出去，是不是你兒子在外面遇到好的了，要休棄人家月荷？」
「不會吧，要真這樣的話，這母子倆也太沒良心了吧？」
在柳氏有意的言語煽動下，周圍納涼的人都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地詢問起來。
也不待趙氏回答，就有人開始將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一石激起千層浪，越來越多的聲音加入了討論。
「各位叔叔嬸嬸、大爺大娘好，我從外面帶了些好吃的松子兒，大夥兒不嫌棄的話都嚐嚐。」
就在趙氏不知道如何回答，一雙皺紋環繞的三角眼惡狠狠地環顧四周的時候，一道爽朗明快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手中托著一只裝滿松子的木盤，陸金貴笑呵呵地開了院門走出來，身材挺拔，面容俊朗，再加上常年在外經商的精明勁兒，很快就鎮住了場面。
「金貴回來啦，哎呀，這孩子就是有心，無論哪次回來，都會給大家捎些好吃的。」
嘴饞的孫氏，此刻正抱著熟睡的孫子，因為離陸金貴最近，所以忙將孩子往肩上一放，騰出一只手來去抓那松子。
平日裡這些稀罕物兒在農村可是難得一見，有見過不放過的她，自然不會放過這送到嘴邊的美食的。
「松子？好不好吃？我也嚐嚐。」
「我吃過，那還是我姑姑上次回門的時候帶回來的，可香了。」
人群頓時如同覓食的魚兒一般游向了陸金貴，望著香噴噴的松子，都忍不住伸出了手。
望著眼前空出來的道路，趙氏心中真是長出了一口氣，轉頭看看自己兒子在人群中應對自如的樣子，心中不由得有些驕傲。
說起自己的兒子，真是十里八鄉也找不到這麼好的後生了，眼下只要把身後跟著的掃把星送回去，那可就真是了了自己如今最大的心願了。
跟在趙氏後面的戴月荷，一直都像悶葫蘆一般，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眼前的眾人，大部分她也算是熟悉的，平時在田間地頭見到了，她也會甜甜地和她們打聲招呼。
可是她心裡也很清楚，這是陸家村，在這裡，自己無論多麼有理，都只是個外人，看看這陸金貴一出來，眾人這可勁兒巴結的樣子。
她知道就算自己說出了被休棄的理由，也只會讓這群人嘲笑罷了，何必自找沒趣，不如安安靜靜地離開多好。
「快點兒走，別磨磨蹭蹭的，還嫌別人笑話看的不夠嗎？」
別看趙氏拄著拐杖，可是此刻她走路的速度可真是不慢，戴月荷一步不停地跟在後面，生怕追不上她。
就這樣，走出了村子之後，趙氏還是扭頭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口氣嚴厲地訓斥了她一句。
微風吹過，將戴月荷的髮絲吹過腮邊，遮住了她滿是悲涼的眼眸，緊了緊手中包袱的繩結，她生生把想要回駡的衝動忍了下去。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再和這母子倆有什麼瓜葛了，吵架這種事，一直都不是她擅長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還不如看看路旁不遠處那塊菜地，那裡種滿了小青菜，辣椒，還有豆角等蔬菜。
在離菜地更遠一點的，模模糊糊看不清楚的地方，有她剛種下不久的玉米。
路旁水渠裡，青蛙的鳴叫聲聽起來也十分傷感，那「呱、呱」的叫聲，聽的人眼淚都流了下來呢。
短短二里路而已，戴月荷卻希望這條路永遠沒有盡頭，這樣，就不用理會一會兒將要遇到的難堪。
可是天不遂人願，很快，她還是望見了張家寨村口的那株老柳樹，它的枝條在夜色中隨風輕擺。
「你們是哪兒來的？」
樹下零零散散地鋪著幾張涼席，附近的農戶都拖家帶口地在下面納涼，見到有人進村，有沒睡的，立刻就坐直了身體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