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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蘭玉這人三分情意也能偽飾成十分,顯得分外情真意切,嘴裡一口一個小娘,做的卻半點都不是小娘該做的。

——豈止蘭玉如此。

李鳴爭冷靜地想,他也越界了,明知蘭玉別有用心,句句謊言。

蘭玉跪坐著為李鳴爭手淫,垂著頭,脖頸線條流暢漂亮,神態專注,浸濕的頭髮黏著臉頰,頗有幾分出水芙蓉的清麗。

饒是李鳴爭,也不得不承認,蘭玉這副皮囊,確實生得頂好。

蘭玉弄了一會兒,見李鳴爭沒有推開他,索性撩開衣袍,將手探入裡頭,指尖就碰著了男人滾燙炙熱的陰莖。

不消用眼看,就知這玩意兒生得有多駭人,這一點,李家父子倒是如出一轍。

他不過拿掌心套弄了片刻,那玩意兒脹得越發厲害,可李鳴爭除了呼吸微微急促了幾分,絲毫不見半分情動,衣裳也還算齊整,好像隨時可以抽身而退。

蘭玉瞧著李鳴爭,評價道:「你底下這玩意兒,可比臉可人誠實。」

李鳴爭不置可否,抬手就握住了他那截白皙的脖頸,往下按道:「說不出中聽的話,可以用嘴做別的。」

蘭玉沒有抗拒,李鳴爭一施力,他整張臉都埋在男人胯下,濃郁的腥膻味兒撲面而來,蘭玉低哼了聲,懶洋洋地放軟了身體,舌尖就舔上布料,不痛不癢地勾著那玩意兒,道:「這不中聽——」

「大少爺,你想聽什麼中聽的?小娘都說給你聽。」他尾音上挑,帶了鉤子,能撓在人心尖兒上。

李鳴爭手指一扣,他臉頰就挨得更緊,那玩意兒猥褻意味十足地蹭著蘭玉的臉。

李鳴爭言簡意賅道:「張嘴……」

蘭玉說,急什麼,抬手掏出男人的那根東西,粗莽狰狞的一根,一看就知不好相與,生龍活虎地打在他手上。

蘭玉怔了怔,心裡生出幾分退意,李聿青非善類,可這人喜怒都寫在臉上,而李鳴爭不一樣,他無波無瀾的,看著恪守規矩,卻和自己這個小娘滾上了床也不動聲色。

這樣的人反而更是可怕。

他發了怔,李鳴爭也不急,那玩意兒翹著,操蘭玉臉也似的,碩大的龜頭抵磨著男人光滑的臉頰。

徐徐的,碰著嘴唇,蘭玉咬了咬唇面,抬起臉自下而上地望著李鳴爭,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角度,像退縮求饒,卻更能勾起男人骨子裡的掠奪欲。

李鳴爭握著自己的陰莖拍了拍他的嘴,說:「小娘,你不是說疼我麼?」

他語氣平靜,卻讓蘭玉聽出了幾分嘲諷,蘭玉狠了狠心,將他那玩意兒淺淺含了半個龜頭,齒尖磨了磨,含糊不清地說:「信不信,咬斷你。」

李鳴爭垂下眼睛,指掌有力,扣著蘭玉的下顎,一挺身那根東西就捅了進去。

那一瞬間,噎得蘭玉眼淚涟涟,手指求生似的抓住男人的衣袍。

李鳴爭神色未變,動作大開大合,將他上面那張嘴當成了洩欲的穴,透著一股子狠厲強勢,直奸得蘭玉幾乎喘不過氣,嘴唇臉頰都被撞得發紅,吐不出半句騷話。

等他射在蘭玉嘴裡時,蘭玉只覺喉嚨火辣辣的,像是被捅壞了,嘴角發疼,口中盡都是李鳴爭精液的味道,比真刀真槍地幹過一回還激烈。

李鳴爭松開蘭玉,看著他趴在床邊不住地咳嗽,吐出白濁的精,略有一絲遺憾。

他慢慢擦乾淨下頭的東西,起了身,撫了撫衣衫,衣冠楚楚的,又是一絲不苟地李家大少爺。

蘭玉見李鳴爭要走,下意識抓住李鳴爭的衣袖,說:「你去哪兒?」

嗓子壞了一般,啞得不像話。

李鳴爭看著他抓緊自己的手指,目光在他嘴邊的精液上多看了兩眼,淡淡道:「拿衣裳。」

蘭玉回過神,松開手指。

李鳴爭出了臥室,吩咐掌事再送一桶乾淨的水,親自去挑了一身衣服,才回到臥室。

他回去時,蘭玉躺在床上,他望著房頂,長衫底下兩條腿光著,能看見一雙白皙的腳。

李鳴爭記得他右腳踝上有一顆小紅痣。

蘭玉像是睡著了,呼吸輕,李鳴爭走近了,方發覺他睜著眼睛,視線不經意地相撞,二人在這昏暗的臥室裡對視了片刻,李鳴爭就聽蘭玉問他,「李鳴爭,做嗎?」

李鳴爭沒說話,將衣裳放在一旁。

蘭玉扯了扯嘴角,道:「你就算是不操我,也撇不清了——和自己的小娘亂倫,呵。」

李鳴爭不咸不淡道:「你多慮了。」

「我沒興趣弄出血。」

離蘭玉被他爹吊著不過幾日,那處兒沒好全乎,又被他扇了一通,腫得厲害,李鳴爭床上向來不溫柔,如今弄他,蘭玉今日未必能下得了這張床。

蘭玉抬頭看著李鳴爭,突然笑了,輕聲說:「李鳴爭,你心疼我啊?」

李鳴爭漠然道:「你找死我可以送你一程。」

蘭玉嘆口氣,道:「原本是想死的,如今有點兒捨不得。」

「我的好大少爺,沒力氣了,你抱我起來好不好?」

李鳴爭看了蘭玉一眼,俯身將他抱起,蘭玉在他耳邊說:「嘴巴疼,你親親我。」

李鳴爭波瀾不驚道:「你再說話我就松手了。」

蘭玉哎了聲,摟住他的脖頸,黏黏糊糊道:「真的疼,你那壞東西多粗你不知道嗎?嘴巴都要撐破了。」

李鳴爭喉結動了動,淡聲道:「不必拿這套風塵做派對我。」

「我的大少爺,你也忒不解風情……」蘭玉哼笑了聲,柔情蜜意道,「這怎麼叫風塵做派,這叫風月情趣,我和你談的是風月,說的是情啊。」

北平雨未歇,黃河一帶洪澇泛濫,百姓流離,四處逃亡,不乏有流民逃至京津一帶。

可近來京津亦不太平,直奉幾系軍閥蠢蠢欲動,就連李聿青都忙了起來,這人頂不正經,可權勢心重,野心勃勃,有意在這詭譎莫測的京都風雲裡探上一手。

這些都是李家的家事,蘭玉並不在意,只不見李聿青,他心中松了一口氣,李聿青就是個瘋子,難纏至極。

蘭玉不無惡意地想,最好聰明反被聰明誤,遭了難,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七月中旬,京中戰火驟起,李公館在北平城中都能聽到槍炮交火聲,轟隆隆的火炮淹沒在雨水裡。

李家人都被這場戰火揪住了心,又因連綿大雨,李家布莊生意受損,李老爺子也終日在書房中和李鳴爭及幾位管事議事,無暇再理會蘭玉。

李老夫人日日提心吊膽,求神拜佛,索性便在城外施了粥棚,帶著李家的女眷下人去城外施粥,蘭玉也在其列。

北平城內不收容流民,許多流民都徘徊在城外,無法入城,蘭玉去時粥棚已經搭建了起來,一個個形容狼狽,面黃肌瘦的流民排起了長隊。

城外施粥的不止李家一家,大都是北平城內望族,或為好名聲,或當真是行善積德。

雨變成了小雨,李家的姨太太們都打扮得光鮮亮麗,與這人間煉獄格格不入。

她們拿著手帕虛掩著鼻子,有的拿了把精緻的小扇,躲在棚子裡觀看。

蘭玉剛下馬車,就瞧見了李老夫人的貼身侍女,說:「人手不足,夫人讓你一道去施粥。」

蘭玉聞言一怔,抬起眼睛看了眼站在傘下的李老夫人,應了聲,就走了過去。

他挽起衣袖,接過了一個下人手中的木勺,舀了舀木桶裡的白粥,盛滿了一勺,就倒進了眼前的破碗中。

隊伍排得很長,探到面前的碗大都是破了口的,有的甚至拿著不知從哪裡摘來的荷葉,一雙雙手沾滿污泥,巴巴地望著蘭玉。

蘭玉自有記憶以來,就長在花船上,雖說出身低微,卻從未見過這樣的慘狀,一時間也有幾分惻然。

突然,身旁有人道:「蘭……九姨娘,你去歇會兒吧,我來。」

蘭玉偏頭一看,竟是李明安。

少年人有些局促,頭髮上還帶著雨絲,像是剛趕過來的。蘭玉收回目光,又給排隊的小孩兒打了一勺粥,說:「不用了,三少爺在一旁坐著吧。」

李明安猶豫了一下,從身旁下人手中取過了一個木勺,就施起粥來,道:「我不累!」

蘭玉不置可否。

李明安攥著手中的木勺,有點兒僵硬地給一個流民施了粥。

近來動盪,學校也停了課,李明安無意中聽說自家在這城外施粥。

所以才想過來看看,幫個忙,沒想到一來就瞧見了蘭玉。

李明安到底是三少爺,下人不敢讓他幹活兒,稟報了李老太太,她瞥了一眼,淡漠道:「隨他去。」下人只好作罷。

站在蘭玉身旁,李明安有些說不出的緊張,就是上街遊行,面對巡捕的槍口,李三少爺都不曾變過一下臉,沒成想,只是站在蘭玉身邊就已經是心跳加快,掌心出汗了。

李明安又瞟了蘭玉一眼,也不知怎麼開口好,抿了抿嘴,道:「我聽下人說,姨娘前幾日出門時車翻了,沒事吧?」

蘭玉說:「不礙事。」

李明安道:「這些鷹犬爪牙越發猖狂了,竟敢當街縱馬。」

蘭玉隨口應了聲,瞧了李明安一眼,說:「三少爺想說什麼?」

「沒,沒什麼……」李明安結結巴巴道,說完,懊惱地皺了下眉,穩穩心神,道,「姨娘是揚州人嗎?」

蘭玉抬手舀著見底的粥,饒是他經年抱琵琶,一直給流民施粥,手臂也有些發酸,說:「嗯,祖籍揚州。」

李明安說:「我聽我大哥說揚州這幾日雨水也頗多,姨娘若是擔心故鄉,可以尋人回去瞧瞧……」

「三少爺……」蘭玉將木勺丟入空了的木桶內,說,「難道你不曾聽說過我是你爹在勾欄裡尋來的?風塵裡的人,沒有故鄉,亦無家人。」

李明安呆了呆,訥訥無言。

李明安懊惱不已,低聲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

他沒說完,蘭玉就打斷了他,道:「沒什麼。」

李明安怔怔地看著蘭玉,蘭玉已經退開了一步,一旁的下人走上前來,換上了新熬好的粥。

「三少爺怎的來了?」說話的是七姨娘,她不過而立之年,穿了身旗袍,白皙的耳垂掛著碧玉珰,很有幾分小家碧玉的秀美。

李明安穩了穩心神,收回目光,叫了聲七姨娘,說:「隨便過來看看,幫點兒忙。」

七姨娘拿扇子掩著嘴唇笑道:「盡都是些粗活,哪裡需要勞煩三少爺。」

李明安沒有說話。

七姨娘的目光在蘭玉和李明安身上轉了一圈,道:「適才見三少爺和小九相談甚歡,沒想到,小九剛進府,就和三少爺這般熟稔了——」

李明安皺了皺眉,開口道:「不過是隨口聊了兩句,說什麼熟稔不熟稔的,倒是七姨娘……」

他頓了頓,看著面前的女人,道:「大娘是讓各位姨娘來施粥的,七姨娘正事不做,總盯著我作甚?」

蘭玉聞言挑了挑眉,卻沒開口,舀了粥給衣衫襤褸的老妪。

老妪脊背伛偻,臂彎裡還摟了個髒兮兮的孩子,那孩子生了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餓得狠了,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飄著香的粥,不住地咽口水。

一打上粥,她就迫不及待地抓著破碗咕嘟咕嘟喝了大半碗,想起什麼,抬起臉,捧著碗給那老妪,小聲說:「奶奶喝。」

老妪摸了摸那孩子的腦袋,道:「奶奶不餓,囡囡喝吧。」

她舔了舔嘴唇,抱緊了手中的破碗,怯怯地看了眼蘭玉,蘭玉臉上沒什麼表情,舀了滿滿一勺粥,又添進了她碗裡,說:「走吧……」

老妪受寵若驚,連連躬身,說:「謝謝爺,謝謝爺。」

她摟著那孩子護著破碗趕忙走開,小孩兒回過頭,又看了眼蘭玉,蘭玉已經給下一個流民施粥了。

七姨娘撥了撥自己的耳珰,笑盈盈道:「三少爺說的哪裡話,這裡都是些流民,五姐姐得了風寒沒有來,我和五姐姐一向交好,自然得幫著她,照看三少爺的。」

李明安說:「不用了,七姨娘還是躲遠些好,免得衝撞了七姨娘。」

七姨娘不惱,瞧了二人一眼,正要說話,就聽一人尖叫了聲,罵道:「髒死了,快將他們拉開……」

幾人看了過去,卻是八姨娘被幾個推搡的流民撞了個正著,嚇得尖叫起來,裙邊都不知被誰按了幾個黑印子。

八姨娘年紀小,比蘭玉還小了幾歲,入公館不過兩年,頂年輕的一張臉氣得白了,被婢女扶著,周遭的下人見狀,忙拖開那幾個流民,一片混亂。

李老夫人惱怒地皺緊眉毛,斥責八姨娘,道:「你好好的凑那般近作甚!」

八姨娘又氣又怕,小聲說:「大姐,分明是那幾個賤民不知好歹……」

李老夫人冷冷道:「夠了,還嫌不夠丟人?」

她發作時頗有威懾力,蘭玉冷眼旁觀,心想,倒真是母子,李鳴爭冷臉時和她如出一轍。

在此處施粥的遠不止李家,對面的林家,張家,無不探著頭往這邊看。李老夫人最要面子,豈肯叫人看李家的熱鬧。

八姨娘不敢再開口,恨恨地絞緊了帕子,她身旁的婢女蹲著給她擦拭衣裙,可髒污在白裙面上洇開,再擦也是於事無補。

她看得生氣,一腳踢開那婢女,罵道:「滾開,沒用的東西。」

八姨娘抬起眼,只見粥棚裡有人幸災樂禍,有人閒閒地看熱鬧,臉上一陣青一陣白,咬了咬牙,只好和李老夫人說要回府去換衣服,李老夫人揮了揮手。

八姨娘一走,不多時,李老太太和李家的一眾姨娘就回去了,獨蘭玉受了李老太太的吩咐,留在了粥棚。

李明安也沒有走,只道自己晚些會回去,李老太太皺了皺眉,轉身就走了。

七姨娘撫著耳邊的墜子,步履婀娜,目光盈盈地瞧了二人一眼,挽著六姨娘的手湊她耳邊說了一句,不知說了什麼俏皮話,六姨娘臉頰微紅,瞪了她一眼,便說笑著離去。

她們一走,李明安緊繃的神經也鬆弛下來,忍不住看了蘭玉一眼。

他神色沉靜,絲毫不覺得被她們丟在這粥棚裡有什麼問題。

李明安抿了抿嘴唇,不知怎的,越發覺得蘭玉可憐極了,像他這樣善良的人,實在不該被困在李家的後宅。

「三少爺,喝口水吧。」李家的下人捧著水杯過來,李明安應了聲,踌躇了片刻,拿著水杯,走向蘭玉道:「九姨娘,忙了半天,喝點水吧。」

蘭玉看了他一眼,接過他手中的水杯客客氣氣道:「多謝……」

說罷,一飲而盡。

李明安看著他空空的水杯,忙說:「九姨娘還渴嗎,我再給你倒一杯……」

蘭玉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著李明安,李明安耳根微紅,目光如被燙著了似的,簡直不知如何開口才好。蘭玉看了他片刻,才輕聲道:「不用了。」

他將水杯遞給李明安,李明安手忙腳亂地捏緊那個小小的杯子,看著蘭玉轉身又去施粥,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水杯,冷不丁地想起蘭玉的嘴唇觸碰過杯沿,登時臉頰都燒起來了。

李明安不知是鬆手還是抓得更緊,他最不喜北平城中浪蕩公子哥的風月作派。

如今竟像鬼迷心竅,對著一個不該起心思的人,滿腦子的齷齪遐想。

偏他未經風月,連遐想都是模糊的,隔著霧,如此倒愈讓少年人一顆心躁動了。

李明安心不在焉的,直到天將黃昏,雨下了又停,蘭玉要回李公館,他才回過神。

李明安說:「我也要回去。」

下人為難道:「若是三少爺也要回府怕是要再等片刻,我等去駕了馬車來。」

李明安皺緊眉,道:「那九姨娘如何回去?」

下人不說話了。

蘭玉臉色平靜,說:「三少爺還是在此處再等片刻吧。」

說完,蘭玉就步出了粥棚,李明安哪裡還能不明白的,他惱怒地瞪了那下人一眼,抽起一把傘就跟了上去。

李明安跟著蘭玉,說:「九姨娘,我給你找輛黃包車吧。」

「這裡回去可有段距離。」

蘭玉腳步頓了頓,腳下有泥濘,他抬腿避開,輕嘆了一聲,說:「三少爺難道不明白,太太讓我走著回去。」

李明安道:「你和我一起,大娘能說什麼。」

蘭玉睨他一眼,道:「錯了,和三少爺一起,才是大事。」

李明安垂下頭,小聲嘟囔道:「他們這是欺負人。」

蘭玉不置可否,二人錯開了半步,下了許久的雨,地上泥濘不堪。

即便二人小心,卻還是不可避免地將褲腿濺上了許多泥。

天已經黃昏了,路上行人寥寥,茶攤外挂著的白帆濕透了,打了卷兒,纏著枯朽的老木頭。

一路無話。

李明安想尋話說,卻又怕讓蘭玉不高興,他不時瞧蘭玉一眼,倏而又去看路邊的街道,顯得有些局促。

二人路過一個巷口,突然,李明安說:「九姨娘,你在這兒等我一下。」

蘭玉愣了下,李明安已經興沖沖地跑入了小巷子,他跑得急,仿佛怕他久等了似的。蘭玉看著他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李明安去得急,回來得也快,手裡捧著一個油紙包,說:「今日一直在施粥,都沒吃什麼,餓了吧。」

他說:「這家小巷子裡有一家糕點鋪,店小,可他們家的驢打滾做得極地道,味道在這北平城裡也是數一數二的,你嘗嘗。」

他噼裡啪啦就是一通話,少年人跑得臉頰泛紅,眼鏡也歪了,見蘭玉看著他,不好意思地蹭了蹭自己的鏡腿,將油紙包獻寶兒一般湊蘭玉跟前。

油紙包裡是碼得整齊的驢打滾,猶帶溫熱,泛著熱乎乎的香甜味兒。

「謝謝……」蘭玉說,他伸手捻了一塊,咬下一口,就聽李明安巴巴地問他,「好吃嗎?」

蘭玉瞧著李明安,笑著點了點頭,「好吃……」

李明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他看著蘭玉臉上的笑意,突然沒頭沒腦地說:「蘭玉,我請你吃飯吧。」

蘭玉看著李明安,長街上匆匆地走過幾個行人,盛夏時分,天色暗得遲,少年人一雙眼睛晶燦燦的,鏡片都擋不住裡頭的期待和忐忑。

蘭玉慢條斯理地吃完了手中的驢打滾,擦了擦手指上沾的豆面,說:「三少爺為什麼想請我吃飯?」

李明安愣了愣,含糊不清道:「這個時候,正該用飯了,你我忙了一天……」

蘭玉說:「可只你我二人一起,於禮不合……」他抬起眼睛看著李明安,落日籠罩著清俊的眉眼,無端浮上了一層鬱色,「我是你爹的姨娘,是三少爺你的小娘。」

李明安抿緊嘴唇,輕聲道:「我知你不是心甘情願給我爹做小的。」

蘭玉笑了,說:「你怎知我不是,何況這李家裡有幾個姨娘,是當真願意進李家的?」

他語氣怅然,李明安心都揪了一下,小聲道:「我就知道你不是。」

蘭玉被他孩子氣的話逗笑了,李明安道:「你不該被我爹困在李家後宅。」

蘭玉一怔,審視著李明安那張年輕俊秀的面孔,十八九歲的少年人,青春而富有朝氣,最是天真,也不知李家這虎狼窩裡是怎麼生出的小綿羊。

蘭玉笑了,慢吞吞道:「那你覺得,我該去哪兒?」

李明安想了想,道:「這世上天高海闊,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蘭玉看了他片刻,嘆笑道:「我的小三少爺,你未免太天真了,若是你知道你出去了,等著你的是風吹雨打,饑寒交迫,還會想著往外飛嗎?」

「只怕,還不如做那籠中鳥,富貴雀。」

蘭玉話說出了口,不知是對李明安說的,還是對自己說的,他頓覺意興闌珊,說:「走吧……」

李明安乾巴巴地應了聲,跟上了蘭玉。

慢慢的,天空又飄起了雨絲,李明安一手抓著油紙包,一手打開了傘,將傘往蘭玉身上傾了傾,二人也挨得更近。

李明安心跳如擂鼓。

靠得太近,李明安隱約聞到了蘭玉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透著股子清冽,又不似尋常香料。

李明安傻呆呆地問蘭玉:「你身上熏的什麼香?」

蘭玉說:「我不熏香。」

李明安抽了抽鼻尖,卻愈發篤定蘭玉身上是有香的,可不知這香從何而來。

他有些心慌,沒來由的面熱害臊,下了小雨,風也刮著,李明安一顆心都似掛在了風裡,搖搖晃晃地落不到實處。

路邊行人走得急,只他們二人不急不慢,竟有幾分雨中漫步的閒情雅致。

李明安抓著傘柄的掌心都出了汗,他盯著腳下的石板,幾乎將皴裂的石板盯出花兒來,過了一會兒,李明安問蘭玉:「要是九姨娘,會怎麼選擇?」

蘭玉說:「嗯?」

他問得後知後覺,蘭玉過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偏頭看著李明安,笑道:「你覺得呢?」

李明安思索了一會兒,說:「我不知道,我只知你既不是籠中雀,也不是富貴鳥,你是蘭玉。」

蘭玉微怔,對上少年專注的眼神,他認真道:「有一個美國人說過這麼一句話,Giveme liberty or givemedeath,大意是不自由,毋寧死。」

「若是我,即便外頭是風霜荊棘,我也是不懼的。」李明安道,「我不要一輩子做籠子裡的鳥,大丈夫生於世,於國於民,當有所作為方不算白來一遭。」

少年人就是少年人,談起理想,言辭慷慨,滿眼憧憬神往。

蘭玉看著李明安,腦子裡浮現頭一回他見這少年時,他就站在大街上,太陽也似,周遭聚集著人流。

不知怎的,蘭玉竟有幾分被灼痛的憤怒,他前二十餘年都活在勾欄裡,見多諂媚討好,見多醉生夢死,卻從未見過這樣朗朗乾淨的少年氣,彷彿人本來就該如此。

蘭玉扯了扯嘴角,嘲道:「天真……」

「三少爺……」蘭玉看著掉落入泥潭的水珠,一圈圈漣漪蕩開,「你大哥經商有道,能撐起整個李家,即便是你二哥李聿青,他精於謀算,跻身政壇,他日說不得也是個翻雲覆雨的人物,你呢?」

蘭玉漠然道:「你今日之所以能站在此地侃侃而談,所仰仗的,無非是李家給你的底氣,保你衣食無憂,性命無虞。要是哪一天,你疲於生計,朝不保夕,連自己都護不住,又談什麼理想,說什麼有所作為?」

李明安愣住了,臉色微微發白,蘭玉說完,看著少年無措的模樣,懊惱地皺了皺眉,不過是個小孩子,他何必和他計較。

蘭玉輕嘆了一聲,道:「是我言過了。」

他說:「有人生就在朱門繡戶,這本就是屬於你的東西,自然和尋常百姓不一樣。」

說完,他沒有再理會李明安,抬腿就朝前走去。

李明安看著他修長的背影,大抵是天色昏黃,又下了雨,竟讓李明安覺出幾分蕭瑟。

他不及多想,加快兩步就跟了上去,打著傘,擋住了外頭的風雨。

李明安剛想說話,卻聽遠處傳來槍響,馬蹄聲如雷,轟然而來,當即面色微變。

二人對視一眼,李明安抓住了他的手匆匆避入了小巷子裡,蘭玉踉蹌了兩步,跟著他躲入巷內。

周遭的百姓似也聽見了這駭人的動靜,無不大門緊閉,就連狗吠了兩聲,都變得小了起來。

二人躲在陰影裡,蘭玉身前是少年人稍顯得單薄的胸膛,那顆心跳得迅疾,一聲快過一聲。

蘭玉抬起頭看著李明安,李明安下顎緊繃,渾身都繃得緊緊的,有幾分緊張的樣子,他察覺了蘭玉的目光,垂下眼睛,二人視線一撞,李明安就轉開了眼睛,低聲說:「你別怕,這幾日直皖軍閥交戰,應當是要結束了。」

蘭玉應了一聲。

李明安聽著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又道:「等他們過去,我們就回家。」

馬蹄聲漸近,卻是一支軍容齊整的騎兵踢踏而過,身後跟著踏著軍靴的長隊,無不持槍,高踞馬背,冒雨而過時,很有幾分肅殺之氣。

蘭玉輕聲說:「北平城裡又要變天了。」

李明安眉毛緊皺,這些年北平城風起雲湧,真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可無論掌權的是誰,百姓的日子卻越過越苦,窺不見一絲希望。

李明安道:「這些軍閥都是一丘之貉,狗咬狗罷了。」

二人壓低了聲音,等冗長的隊伍過去,李明安才發現自己竟還抓著蘭玉的手臂,他呆了呆,不知怎麼的,竟沒有鬆開。

蘭玉自也發現了他緊緊攥著自己的手,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李明安,道:「還不鬆開?」

李明安:「哦……」

他臉頰發燙,猛地撒開手,眼鏡也浮上了一層水霧,瞧東西都瞧不真切。

李明安手忙腳亂地摘了眼鏡,隨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可他手中還拿著傘,又提著油紙包,心慌,要將眼鏡架上鼻梁時竟掉在了地上。

蘭玉見他慌張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

他一笑,李明安越發無措,蹲下身去撿自己的眼鏡。天黑了,地上積了小水灘,又有蘭玉看著,李三少爺扭扭捏捏,越找越急,竟怎麼都摸不著了。

蘭玉看著,慢慢俯下身,撿起濺入泥灘中的眼鏡,還拿出帕子細致地擦乾淨。

李明安眼前有些模糊,只能隱約看清蘭玉的動作,訥訥道:「多謝……」

蘭玉隨口問道:「你這眼睛怎麼回事?」

李明安老老實實道:「天生的,眼睛不大好,後來就越發看不清了。」

他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沒了眼鏡,就是半個瞎子。」

蘭玉擦了擦,卻發現鏡片已經裂了,道:「右邊壞了。」

李明安忙道:「不礙事,家裡還備了兩副。」

蘭玉哼笑了一聲:「小瞎子。」

李明安不惱,反而因著這過分親暱的稱呼難為情,他抿著嘴笑了笑,說:「小時候他們也說我是瞎子。」

蘭玉:「嗯?」

李明安道:「學堂裡的孩子,他們都笑話我。」

蘭玉看了李明安一眼,「後來呢?」

李明安說:「我不敢告訴大哥,就去找我二哥告狀,二哥反而摘了我的眼鏡,丟進了池子裡。我一惱,就和二哥打了一架。」

蘭玉莞爾,說:「你如何是李聿青的對手?」

李明安不高興道:「二哥就是年長我幾歲,我若和他一般年紀,未必打不過二哥。不過從那回之後,學堂裡再有人嘲笑我是瞎子,我便都還擊了。」

蘭玉點頭笑道:「人善被人欺,一味退讓的確非良策。」

說著,他抬手將眼鏡架上了李明安的鼻梁,慢慢地說:「三少爺,你雖出生在李家,可李家再如何煊赫,你若不能和你大哥二哥一般,獨當一面,便永遠只能是李家的三少爺,依托於李家的錦繡富貴。」

李明安怔怔地看著蘭玉,蘭玉已經站直了身,說:「回去吧。」

北平城裡兵荒馬亂,二人晚歸並未激起什麼水花,只李明安的母親趙氏守在門口,一見兒子,和蘭玉匆匆對視一眼,顧不上他,就抓著李明安的手上下打量,一邊埋怨道:「你不回家,跑去粥棚作甚?」

李明安道:「就去看了眼,娘,你身子未好,怎麼起來了?」

趙氏道:「你大哥特意派人回來傳話,說這幾日都閉府不要出門,我見你這麼晚還沒有回來,怎麼能放心?」

她絮絮叨叨地咳嗽了兩聲,李明安撫了撫她的後背,下意識地看了眼蘭玉。蘭玉頷首以禮,便悄無聲息地朝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李明安想開口,卻又不知說什麼,扶著趙氏,道:「娘,外頭風大,我陪你回去吧。」

趙氏臉上露出笑容,點了點頭,母子攜著手,她道:「你怎麼會和九姨娘在一起?」

李明安含糊道:「趕巧碰上了。」

趙氏不做他想,說:「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你爹的姨娘,即便是個男人,你該避嫌的,還是要避嫌。」

李明安想着是他爹的姨娘那幾個字,頓時覺得自己那滿腔見不得的人心思都似大白於人前,心中生出幾分羞恥和不虞,抿了抿嘴,不吭聲。

趙氏沒聽他答話,疑惑地抬頭看著自己年少氣盛的兒子,李明安忙說:「我知道了,娘。」

趙氏無可奈何道:「你啊,少想那些有的沒的……」她幽幽道,「個人有個人的命,都是天定的,進了這李家大宅,這就是他的命,即便他是男人……」

李明安想着蘭玉,沉默了下來。

母子二人走回了院子,李明安突然說:「娘,沒有什麼天定的命,只要不甘於擺佈,總能有法子的。」

趙氏愣了愣,搖頭道:「當著你爹的面可別再說這些孩子氣的話,免得又惹他生氣。」

李明安笑了下,道:「我知道了。」

趙氏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叮囑道:「這些日子就別往外跑了,好好待在家裡。」

李明安應下,趙氏嘆道:「這京城裡一天一個樣,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前些日子,你舅母來信,說你舅舅病了。」

李明安說:「舅舅病了?大夫怎麼說的?」

趙氏又嘆了聲,說:「當年你舅舅好不容易考上進士,清廷沒了,他自覺滿腔壯志無處施展,這麼多年間一直鬱鬱寡歡……」

李明安道:「要我說,舅舅就該睜開眼好好看看外面的世道,這都民國了,還惦記著那個封建朝廷。」

趙氏瞪他一眼,李明安收了話,衝她笑笑,趙氏道:「你還記得你舅舅家的清月嗎?」

李明安隨口應了聲,趙氏說:「你舅母想將她送來北平——」

李明安詫異道:「來北平做什麼?」

趙氏嗔笑道:「你這傻孩子,還能做什麼,你舅母的意思是想親上加親。」

李明安睜大眼睛,說:「我大哥?」他猛地搖頭,說,「大娘肯定不會同意的。」

趙氏氣笑了,道:「是你,趙家如今這樣子,如何能攀得上你大哥……」

她輕嘆道,「如今趙家一日不如一日,娘對你沒別的指望,只盼著你好好的,清月這孩子性子溫順,雖長你兩歲……」

李明安打斷她,「娘——你說什麼呢,我對她只是表姐弟,怎麼能成親。再說了,我大哥二哥都還沒有成親,我怎能在他們之前。」

趙氏眉心微皺,說:「並未讓你現在成親,只是將她接來……」

「我不會娶她的。」李明安斬釘截鐵,眉毛皺得緊緊的。

趙氏看著李明安,也不惱,掩著嘴唇咳嗽了兩聲,說:「娘只是問問你,你這般抗拒……」她瞧著李明安,微笑道,「難道是有了心上人?」

李明安呆了呆,耳朵紅了,眼神閃爍,說:「沒有的事,我就是不想娶一個不喜歡的人。」

趙氏道:「知子莫若母,明安,你這是看中了哪家姑娘?」

哪家姑娘?

哪家姑娘也不是,而是他爹的九姨娘,他的小娘。

李明安羞恥又罪惡地想,怅然又糾結,簡直百味陳雜,他道:「娘……哎呀,你別問了,我沒有什麼喜歡的姑娘。」

趙氏笑了,道:「好好好,沒有。」

李明安耳朵更紅,握著趙氏的手臂,扶著她,道:「就是沒有,我學業都還未成,怎會去想兒女私情。」

過了一會兒,他又忍不住問趙氏,「娘,若我喜歡的人,只是尋常出身……」

趙氏笑道:「只要是個知冷知熱的好姑娘,出身不要緊。只不過,不能於你將來有所助益了。」

李明安咕噥道:「我又不是因利娶親。」

「我喜歡的人,我只要他和我在一起開開心心過一輩子就好了。」

蘭玉再見李鳴爭已經是三天後了,北平終於有了見晴的跡象,仿佛狂風暴雨之後,天下底定,漸漸雲銷雨霽,露出一派晴朗之色。

雨下得久了,李老爺子渾身酸乏,握著嵌金的煙槍躺在羅漢床上,蘭玉就跪坐在一旁替他按揉著那雙癱瘓的腿。

李鳴爭坐在紅木鼓凳上,父子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著北平城裡的局勢,家中的生意。

李鳴爭淡漠持重,即便是在李老爺子面前,依舊言簡意賅,二人不似父子,反倒有幾分上下級的意味。

北平城裡的天已經換過一遭,隨時而來的權勢更迭如潮,有淹沒在海浪之中的,亦有乘風直上的。

李家經營的是紡織布匹,雖說在這場連綿的洪澇裡損失不少,可李聿青善於經營,竟在奉系謀得一席之地,風頭比之更甚,就連李家也變得越發炙手可熱。

蘭玉心中掠過一絲惋惜,他抬起眼睛,就對上了李鳴爭的目光,心頭一緊,竟有幾分被看透的感覺。

蘭玉看著李鳴爭,眨了眨眼睛,一雙狐狸眼含了三分情,李鳴爭波瀾不驚地看著他,蘭玉著的是白色長衫,鬢邊的頭髮長了,遮著耳朵,伸著兩只伶仃瘦削的手腕,腳丫子白生生的,舒展著小巧的腳趾,他跪坐著,露出單薄流麗的肩頸線,儼然一株江南水鄉裡舒展著花葉的蓮。

不知怎的,李鳴爭腦子裡突然浮現池子裡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荷花,那池荷花開得極好時,有採蓮女摘了一支別在鬢邊,真正是人面荷花相映紅。

蘭玉發間若是別一朵——

「累了吧……」李鳴爭抬起頭,就看見李老爺子握著蘭玉的手,捏了捏他的掌心,說,「先歇會兒。」

蘭玉笑著應了聲,支起身往李老爺子杯盞裡添了茶,又傾壺往李鳴爭杯中倒,二人面對著面,目光若有若無地碰著了,話未說一句,卻已經是極盡勾引了。

蘭玉說:「大少爺,喝茶。」

李鳴爭看著他那截纖細的脖頸,摩挲著指尖,不鹹不淡地應了聲,抬手端起茶杯,淺淺地喝了一口。

李鳴爭走出李老爺子的院子,就在拱門邊看見了先退出去的蘭玉。

二人目光對上,蘭玉笑盈盈地說:「大少爺,老爺壽辰將近,我想着尋個匠人打一支新的煙槍作壽禮。可我對北平城不熟悉,不知能否請大少爺幫這個忙?」

李鳴爭淡淡道:「什麼樣式的?」

蘭玉說:「我畫了圖紙,在我房中。」

他聲音輕,眼神露骨直白,李鳴爭看著面前的青年,心想,騷貨。

二人一踏入蘭玉的臥室,蘭玉在書桌上抽出一張畫紙,李鳴爭將伸手接過時,蘭玉卻沒有鬆開,兩指夾著,二人身軀挨得近,蘭玉說:「我今日好看嗎?」

李鳴爭淡淡地看著蘭玉,蘭玉偏頭露出一截脖頸,笑得狡黠如狐狸,哼笑道:「我脖子都快燒起來了。」

李鳴爭目光落在那截白皙的脖頸上,抬手握住了,倏然扯近,道:「當著我爹的面勾引我,九姨娘,你真是膽大包天。」

蘭玉半點都不惮男人有力的修長指掌,他看著李鳴爭。

反而湊過去親了李鳴爭的嘴唇一下,李鳴爭看著他,蘭玉望著,索性又湊近吻了吻,低聲道:「你不想我,還不興我想你?」

李鳴爭把玩著他的後脖頸,蘭玉吻了上來,蜻蜓點水的吻,嘴唇柔軟,見他不閃不避吻就變得深了,舌尖勾勒著男人削薄鋒利的線條,口中低喘著叫他,「李鳴爭,你親親我。」

李鳴爭盯著他扇動的眼睫毛,手中一用力攥緊了,那截窄紅的舌頭伸得更長,蘭玉就失了主動權。

李鳴爭這人看著冷清,吻卻侵略性十足,如同森寒的冷兵器,壓迫著他的舌尖口腔,寸寸失守。

蘭玉在這強勢的吻裡喘不過氣,臉頰也泛起了紅,下意識地想躲,李鳴爭卻扣著他的脖頸,將蘭玉抵在書桌前侵犯著那張慣會吐露甜言蜜語的嘴。

李鳴爭個高腿長,幾乎將蘭玉籠罩在自己的身影里,蘭玉自小在花船長大,可經過的都是李家的男人,哪裡招架得住這樣的吻。他雙腿發軟,喘得厲害,眼神都迷蒙了。

突然,李鳴爭鬆開了蘭玉,他審視著他的臉頰,淡淡道:「褲子脫了。」

過了幾息,蘭玉彷彿才聽清他的话,咽了咽,喉嚨是癢的,口腔也隱隱發麻,他瞧著李鳴爭波瀾不驚的樣子。

若不是男人下頭支起的模樣,當真是半點也看不出李鳴爭動了欲。

蘭玉在心中嘲了句假正經,懶洋洋地轉過身,撩起長衫衣擺,脫了裡頭的亵褲,李鳴爭看著裹在內褲裡的渾圓屁股,抬手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啪的一聲響。

蘭玉哼叫了聲,偏頭橫了李鳴爭一眼,就慢吞吞地脫了內褲就趴上了書桌。

李鳴爭看著白生生的肉屁股,一邊紅了,看得人手癢,李鳴爭沒忍,抬手又是一巴掌,他這一下扇得重,臀尖顫顫,登時就紅了。

蘭玉痛得叫出了聲,咬牙道:「李鳴爭!」

李鳴爭看著臀縫裡的穴口,穴眼顏色嫩,透著股子粉,他爹喜歡女人,大抵是沒怎么玩過蘭玉的後穴。

李鳴爭的手指按了上去,蘭玉打了個激靈,捂著自己的屁股,他回頭對上李鳴爭的眼神,漆黑眼瞳深如寒潭,卻讓蘭玉敏銳地嗅出了幾分欲望。

真切的,屬於男人的情欲。

蘭玉舔了舔乾燥的嘴唇,低聲說:「別弄這裡。」

李鳴爭掐著他的屁股肉,說:「屁股不能操?」

李鳴爭居高臨下又冷冽,話卻粗鄙,蘭玉面頰微微發熱,含糊不清地說:「沒有擴張,也沒有潤滑……你操下面吧。」

李鳴爭不為所動,蘭玉怕他當真要弄他的後穴,男人和男人怎麼弄蘭玉自然知道,可無論是李老爺子和李聿青,都對他的後穴不感興,那處生澀,依李鳴爭的性子,直接捅進去他約莫是要遭大罪。

蘭玉蜷了蜷手指,抬高了屁股,牽著他的手去摸自己的女穴。

男人的手指一碰上,他就顫了下,蘭玉小聲道:「你摸一摸就會出水,很快就能肏了……」

李鳴爭一根手指插了進去,指腹捻著陰蒂,開口道:「你也是這麼勾引我爹的嗎?」

他掐揉著那顆小小的陰蒂,當真敏感,不過隨意一弄,乾澀肉道裡就變得濕潤,李鳴爭說:「說話……」

蘭玉難耐地夾緊骨節分明的手指,低低地呻吟著,道:「我沒有勾引老爺……」

話未說完,就變成了一聲哼叫,卻是李鳴爭掐緊了那顆濕滑的陰蒂,穴裡春水如潮,李鳴爭冷冷道:「撒謊……」

蘭玉眼角發紅,說:「沒有……我喜歡大少爺,只想勾引大少爺。」

左一句喜歡,右一句喜歡。

李鳴爭看著趴在桌上的肉體,他撩起了衣袍,光著屁股,兩條腿赤條條的,內褲還掛在腳脖子上,一副發了騷急著偷情,連衣裳都不敢脫的樣子。

李鳴爭分開他的腿,隨手揉了揉女穴,將那根滾燙粗長的陰莖慢慢插了進去,道:「姨娘勾引嫡子,蘭玉——」

「婊子都沒有你騷。」

李鳴爭那玩意兒尺寸昂然,極為粗長,緩緩頂進草草擴張的女穴竟讓蘭玉生出脹裂之感。

他不住地喘息,手撐在書桌上,在李鳴爭淺淺抽出又深貫而入時攥住了桌沿,呻吟道:「好大,慢,慢點。」

那處纏得緊,貪婪地絞著陰莖,分明在催著男人用力伐挞,李鳴爭本就忙了大半月。

如今被蘭玉一勾,更沒什麼憐香惜玉的心思,當即按著蘭玉就狠狠肏了起來。

他動作狠,每一記都長驅直入劈開緊仄的陰穴,茎頭肉龍也似,凶狠地抽送了十餘下,那玩意兒也越插越深,幾乎將整根都沒入穴內。

蘭玉教他大開大合的操弄逼得手腳發軟,這和李老爺子幹他全不一樣,李老爺子癱了,又上了年紀,那玩意兒縱是硬了,也遠比不得年輕人。

蘭玉騎在他身上輕重快慢大都由自己,爽是爽的,可那快意是春日的雨,李鳴爭便是盛夏的霹靂驟雨,轟然而來。

蘭玉下意識地往後伸手推抵著李鳴爭的腰胯,想從書桌上掙扎而下,李鳴爭看著他晃動的屁股,不耐煩地狠狠頂了一記,吩咐道:「別動……」

他這一下深頂直直撞上宮口,二人呼吸俱是一頓,李鳴爭只覺龜頭陷入一處濕軟緊熱之地,穴肉欲拒還迎地吃著陰莖,爽得腰背都發麻。

他閉了閉眼,俯身捉住那兩截手腕提著他的上身,底下尋摸著又是重重插了進去,聲音微啞,「小娘,自己招的我,躲什麼?」

蘭玉腳趾緊蜷,仰著脖頸重重喘了幾聲,額頭都沁了汗水,「太深了……李鳴爭,別磨那兒……」

李鳴爭放開他的手,蘭玉心中一松,緊繃的陰穴亦稍稍放鬆,沒成想,滾燙肉蟒卻直接狠頂而入,生生捅入半個茎頭。

蘭玉登時叫都叫不出來了,口中舌尖微吐,顴骨發紅,一副被肏透的騷樣。

李鳴爭呼吸微亂,伸手摸了摸蘭玉的臉頰,又揉他的嘴唇,將手指伸入他口中夾著舌頭,附在蘭玉耳邊道:「怎麼這麼緊,我爹不操你這騷子宮嗎?」

蘭玉含著他的手搖頭,含含糊糊的,舌尖諂媚地舔著男人的指頭。

依李老爺子對他那口女屄的喜愛,自然從裡到外都操過的,可他癱了之後,便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蘭玉從未經歷過如此猛烈的攻擊,底下又痛又爽,竟然生出一股讓人頭暈目眩的滿足感,彷彿長久的渴望終於得到了滿足,便不可抑制地發起騷,顫抖著嗓子叫李鳴爭操他,「好爽呜,操我——李鳴爭。」

他屁股扭得浪,李鳴爭看得眼熱,抬手就抽了幾巴掌,「騷貨……」

「被我爹玩的屄都腫了還嫌不夠……」李鳴爭嘲道,「你在揚州賣的不是琵琶,是身子吧。」

蘭玉聽著李鳴爭冷冷的,帶著羞辱意味的話,臉色一白,穴裡卻抽搐著淌出水,他咬著自己的手臂喘了兩聲,一把意亂情迷的嗓音,說:「不要玉勢死物……」

他聲音軟而迷亂,李鳴爭頂得他失聲尖叫,陰囊重重拍著泛紅的臀肉,道:「你要什麼?」

蘭玉嗚咽道:「要……要大少爺的雞巴,只要大少爺,好大,要被操死了。」

李鳴爭被蘭玉的話刺激得低喘了一聲,用力拍了一把紅透的屁股,陰莖直入宮腔,一下子將蘭玉送上了高潮。

女穴裡春潮泛濫,李鳴爭險些被收縮的穴肉吸出精,他堪堪退出片刻,將蘭玉翻了個身讓他躺在桌上,那張陷入情欲中的臉就撞入眼瞳。

李鳴爭突然想起當日在寺廟裡,他無意撞見他爹為蘭玉舔屄,蘭玉躺在香案上,活色生香如祭品。

李鳴爭喉結滾動,目光落在那口被自己肏開的女穴,穴口張著,透著股子糜爛的熟紅,一看就知是被玩開的。

沒弄時合成一道肉縫,狹小乾淨,像不經人事的雛兒,操開了,就不知廉恥地張開穴眼流著水,勾著男人把陰莖捅進去。

李鳴爭抓著蘭玉肉乎的大腿拖拽了下來,陰莖抵著穴口插進去時,蘭玉整個人都似被釘在男人的陰莖上,下意識地夾緊李鳴爭的腰。

李鳴爭不再溫存,陰莖成了駭人的凶器一次次插入女穴,二人交合處濕得一塌糊塗,蘭玉硬起的性器也被弄得晃動著甩精,淫靡不堪。

桌邊地上漸漸洇開了水跡,書桌都被搖晃著移開了幾分,雨後的天氣分外潮濕悶熱,屋中熱浪翻滾,夾雜著讓人心燥的情欲味道。

蘭玉只覺下頭那口穴都被操得發燙發麻,水流得多,只有男人陰莖的形狀越發分明,幾乎要烙在腦子裡。

李鳴爭在書桌邊做了許久,射進去時,大股精液灌入宮腔,生生讓蘭玉又潮吹了一回,連腿都掛不住了,繃著足弓承受著灌精,只覺從裡到外,都染上了李鳴爭的味道。

過了片刻,李鳴爭抽身而退,蘭玉以為要結束了,卻見李鳴爭抱起他直接走向了床榻。

蘭玉被丟在床上,腿無力地大張著,敞著流白精的雌穴,李鳴爭站在床邊,視奸著被他操得合不攏的地方,抬手緩緩解開自己長衫的襟扣。

他身著長衫,扣子直鎖到脖頸,全然不似才奸得自己小娘高潮迭起。

蘭玉怔怔地看著李鳴爭,直到他俯身而下,頓覺自己成了即將落入猛獸爪下的獵物,蹬著腿就要縮入床內。

李鳴爭不容拒絕地抓住了他的腳踝,將蘭玉拖入自己身下,他神色平靜地盯著蘭玉的臉,道:「這不就是小娘想要的?」

蘭玉羞恥不已,李鳴爭脫了那身長衫,露出男人肌肉結實的軀體,他膚色白,肌肉卻薄韌而有力量,蘊藏著成熟男人的攻擊性。

李鳴爭將他整只腳踝扣入掌中,果真細瘦伶仃,不經他一攥,不消多找,李鳴爭就按住了那顆生在腳踝的紅痣,搓了搓皮肉,痣就更紅了,連腳都浮了一層胭脂色。

李鳴爭掌心潮濕滾燙,蘭玉腳被揉得發癢,想抽回來,李鳴爭卻攥得緊,二人角力一般,蘭玉也不知哪裡來的氣性,非要抽回去。

突然,李鳴爭松了手,蘭玉控制不住跌在床上,大張著腿,很有幾分狼狽。

蘭玉又羞又惱,瞪著李鳴爭,說:「沒想到大少爺還喜歡盯著男人的腳看,得虧我不是女人,不然李大少爺就是活脫脫的登徒浪子。」

李鳴爭不惱,攥著松松垮垮掛在蘭玉身上的長衫將他拖將過來,手指插入女穴,說:「小娘長著這口騷屄,不是女人?」

蘭玉被羞辱得眼眶都紅了,抓著李鳴爭的手去觸碰他半勃的陰莖,挑釁道:「女人長這個嗎?」

李鳴爭摩挲著陰莖,他指腹粗糙,碾著莖頭,那玩意兒就在他手中一點一點硬了起來,竟也別有一番趣味。

他突然用力掐了一下濕潤的馬眼,逼出蘭玉一聲帶著泣音的呻吟,評價道:「的確不長,小娘似男非男,似女非女——」

李鳴爭將硬邦邦的性器頂入雌穴,輕聲說:「你是我爹供著的小菩薩。」

那幾個字一出口,蘭玉就在李鳴爭身下高潮了。

李鳴爭難纏,床帘拉開時,整張床榻凌亂不堪,都是二人的汗水精液。

蘭玉下頭被弄腫了,雙腿發顫,胸膛的乳尖也被玩得紅腫,他嘶嘶抽著氣,嘲李鳴爭,說:「大少爺,這是多久沒找過女人了?」

李鳴爭已經穿上了自己的長衫,他系著斜襟衣扣,面色冷淡,半點都沒有床上要吃人的凶狠。

聞言,李鳴爭側過身看著床上的蘭玉,他赤條條地坐在床邊,滿身都是自己留下的痕跡。

李鳴爭沒搭理他,蘭玉也不惱,看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腰上仿佛還殘留著被他掐著腰狠狠頂弄的餘韻,蘭玉突然開口叫道:「大少爺,過來。」

李鳴爭看了他一眼,蘭玉哼哼唧唧催促,說又不會吃了你,過來嘛,方抬長腿走了過去,蘭玉已經跪坐起身,李鳴爭站在床邊,就見他伸手搭上了自己的衣襟。

深色長衫上還有三顆衣扣未扣上,蘭玉垂著眼睛,認真地替他系著衣扣。

二人挨得近,李鳴爭一低頭,就能看見他濃密的眼睫毛,嘴唇也是紅的,秀麗清隽。

李鳴爭心中微微系動,蘭玉這般模樣,仿佛成了他新成婚的妻子,竟有幾分溫情纏綿的意味。

蘭玉系上最後一顆扣子,抬起眼睛,就對上李鳴爭黑沉沉的眼瞳。

頓了頓,雙臂勾著男人的脖子,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嘴唇,道:「看著我作甚?」

李鳴爭掐著他的雙頰,波瀾不驚道:「已經遂了你的意,就不必這般虛情假意了。」

蘭玉看著李鳴爭,說:「什麼遂我的意——」他笑,含糊不清地說,「我想要的可是你喜歡我,大少爺,你真喜歡上我了?」

李鳴爭審視著那雙眼睛,蘭玉沒有閃躲,四目相對,李鳴爭說:「蘭玉,你的喜歡就如此低賤?」

蘭玉一怔,眼眶瞬間就紅了,他偏過頭,聲音低啞,無所謂道:「人分三六九等,心意,想來也有高低貴賤之分,大少爺瞧不上就瞧不上吧。」

李鳴爭神情莫測地看了蘭玉片刻,沒有說什麼,轉身離去了。

他走時帶上了門,蘭玉抬起頭看著緊閉的房門,慢慢放鬆身體跪坐在腿上,他抬手揩去了自己眼角的水珠,臉上盡都是漠然,沒有半分溫柔。

直奉兩系入主北平城,京中風雲變幻,李家近日亦是風光。

李老爺子這些時日心情大好,特意在李公館內辦了宴會,宴請京中權貴。

那幾日李家整夜燈火通明,很是熱鬧。蘭玉冷眼看著,他是姨娘,又是個男人,李老太太不允許他出現在外人面前,李老爺子心思都在宴席籌謀上,略一思索便也同意了,只對蘭玉道左右他也不喜歡熱鬧,正好清閒,蘭玉微笑著應下。

李公館外車水馬龍,出入的,大都是京中有權有勢的,有中國人,亦不乏洋人,各色面孔交織著,在燈光下竟有幾分虛假的太平相。

這一夜,月明星稀,晚風徐徐,給這盛夏的夜裡添了幾分涼意。

蘭玉睡不著,索性出了屋子,他的屋子靠近李老爺子的主院,隱約能聽見酒宴裡傳來的觥籌交錯之聲。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看了一眼,隨意撿了條僻靜的小道就走了過去。

沒想到,竟又碰見了李明安。

少年人穿著剪裁得宜的西裝,就這麼坐在石凳上,蘭玉本想走開,李明安卻已經看見了他,叫了聲,「蘭玉……」

蘭玉站定了,客客氣氣地道:「三少爺。」

李明安許是喝了酒,身上還帶著酒氣,眼神直愣愣的,盯著蘭玉,紅通通的臉頰露出一個笑容,說:「我還以為我眼花了。」

蘭玉說:「三少爺不在前廳,怎麼來了這兒?」

李明安皺了皺眉,說:「他們灌我酒,我喝不了了……就,借機跑出來了。」

說著,有幾分想吐,可當著蘭玉的面又忍住了,巴巴地看著蘭玉,儼然一隻迷途的小狗。蘭玉看著李明安,說:「三少爺還能走嗎?」

李明安呆呆道:「去哪裡?」

蘭玉被逗笑了,說:「當然是回去,三少爺喝醉了。」

「我沒有醉……」李明安咕噥道,「就是有點兒頭暈。」

蘭玉嘆了口氣,道:「我送你回去吧。」

聞言,李明安眼睛亮晶晶地望著蘭玉,耳朵微紅,有點兒難為情,抿著嘴巴沒有說話。蘭玉說:「三少爺能自己走嗎?」

李明安點點頭,酒精燒得腦子反應遲緩,過了幾秒才朝蘭玉走了過去。

他腳底發軟,走到蘭玉跟前時險些栽倒,蘭玉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二人挨得一下子就近了,李明安垂下眼睛,就看見了蘭玉白皙的脖頸和耳垂。

李明安咽了咽,蘭玉卻已經鬆開了他,道:「三少爺能走嗎,要是不能走,我去叫下人過來。」

李明安當即搖頭,小聲說:「能走的。」

蘭玉上下打量他片刻,轉身帶著李明安朝趙氏的院子而去。

夜風微涼,李明安看著蘭玉瘦削的背影,腳下一腳深一腳淺,整個人都似踩在雲端,竟比在宴席中還要醉了。他喉嚨發乾,想說些什麼,又怕驚擾了這份靜謐。

過了一會兒,李明安才搓了搓自己發燙的臉頰,輕聲問蘭玉,說:「九姨娘怎麼這麼晚還未休息?」

蘭玉隨口道:「睡不著。」

李明安應了聲,又道:「九姨娘如果有煩心事……若是不介意,可以說予我聽,我一定盡力為九姨娘解憂。」

蘭玉哼笑道:「你能為我解什麼憂?」

李明安抿了抿嘴,輕聲道:「一定盡力而為。」

蘭玉不置可否,李明安心中莫名的有幾分焦躁,想再開口,卻見蘭玉停下了腳步,還轉過身拉住他就藏入了一旁的假山內。

「嘘」,蘭玉豎起一根手指,低聲說:「有人過來了。」

李明安看著蘭玉抓著他手臂的手,又看著他的臉,心不在焉地嗯了聲,腦子暈乎乎的,臉頰越發滾燙。

蘭玉沒看李明安,聽著外頭的動靜,只覺今夜當真不該出門,沒想到會碰見李明安,又撞見野鴛鴦偷情。

假山外是天雷勾動地火,呻吟伴隨著喘息,聽得人面紅耳赤。

李明安手足無措地盯著蘭玉身後的假山溝壑,呼吸都屏住了,過了須臾,目光卻忍不住瞟向蘭玉,蘭玉臉上沒什麼表情,手腳卻有幾分不自在。

李明安喃喃地說:「蘭玉……」

蘭玉看了他一眼,說:「三少爺還是稱我九姨娘吧。」

李明安乾巴巴地噢了聲。

二人又安靜下來,外頭動靜卻愈響,倏然,卻聽那男人喘著調笑道:「夾這麼緊,被那老不死的餓著了?」

女人呻吟綿軟,能掐得出水,道:「再深點……啊,他又老又癱,能頂什麼用。」

李明安和蘭玉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竟是八姨娘。

李明安眉毛緊皺,委實沒想到,竟會有姨娘背著他爹偷情,可一想到自己對蘭玉的心思,頓時覺得罪惡又羞愧,連看蘭玉也不敢看了。

蘭玉心中卻冷靜,李老爺子後宅裡養著七八房姨娘,又喜歡在外尋花問柳,若說後宅裡沒點腌臜事,蘭玉半點都不信。

啪——是一記響亮的巴掌聲,男人氣息越發急促,道:「他幾個月前不是還納了一房,聽說還是個男人,不中用了,還納什麼妾。」

八姨娘被弄得顫聲尖叫,彷彿快活極了,說:「別提那個狐狸精!」

她又古怪地笑了聲,說,「我看是老頭子不成了,硬不起來,才鬼迷心竅弄個男人回來。」

男人笑道:「他不成,我成不成,嗯?操得你爽不爽?」

八姨娘呻吟都被撞碎了,盡都是銷魂之意,滿口好哥哥的胡亂叫起來。

李明安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蘭玉,蘭玉神色平淡,沒有半分喜怒,反而叫李明安心中難受起來。

自蘭玉進了李公館,對於蘭玉的非議就沒有消停過,於他而言,不啻於無妄之災。

這都是李家帶給他的。

少年目光裡的同情疼惜太過明顯,蘭玉想視而不見都做不到,他拍了拍李明安的手,示意他跟著自己從假山的另一頭鑽出去。

二人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小花園。

李明安說:「蘭玉……」

蘭玉:「嗯?」

李明安望著蘭玉,眼睛發紅,說:「對不起。」

蘭玉笑了,道:「你說什麼對不起?」

李明安道:「都怪我爹,若不是我爹,你也不會背井離鄉,受這般屈辱……」

蘭玉深深地看著李明安,半晌,輕笑了一聲,道:「命吧……」

二人走入月光下,遠處有來往的僕從,蘭玉說:「我就送到這兒了。」

李明安看著蘭玉,望著他步入陰影中的瘦削背影,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不知從何說起,該說什麼。

被酒發酵過後的情緒不受控地在胸腔裡橫衝直撞,撞得他心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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