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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我生病了

「熟人」和「朋友」在這個世界上隨處可見,你永遠不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會派上用場。醫院也不例外。因此,雖然詹姆斯正在違反一些醫院規定,大衛和威廉都沒有阻止他的意思。就像一個老朋友來你家,不經允許就使用你的浴室一樣。

詹姆斯拿起一根吸管,抽了一些血,小心地滴在載玻片上。他加了一些稀釋劑,混合均勻後,將載玻片放到電子顯微鏡下。轉動旋鈕,眼前出現了一個全新的微觀世界。

在橢圓形的紅血球之間,有一些大而像疹子的白血球,像水蟲一樣在漂浮。除了這兩個常見的細胞外,還有一種看起來像海膽的怪東西,布滿尖刺。它比白血球稍大,呈橢圓形,動作緩慢。每當有紅血球靠近時,它的尖刺就會射出並刺入紅血球。

這些怪細胞似乎是吸血鬼。在詹姆斯的監視下,僅僅五秒鐘內,就有三個紅血球被刺穿並吞噬。就像狼在羊群中撕咬一樣。

看到這一幕,詹姆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全身顫抖,像觸電般地從顯微鏡前移開眼睛,靠在椅背上,呆呆地盯著載玻片上那些紅血點。

大衛已經戴上口罩,小心翼翼地從消毒箱中取出一盒剛清潔好的培養皿。坐在桌旁的威廉拿起一份化驗報告,對著尿樣搖了搖頭,在右下角的空白處寫上「陽性」,然後用手指將報告滑出圓形接收窗口。

大衛一向謹慎,很少得罪人。相反,威廉有點古怪,尤其是他對女性的冷漠。據說他特別喜歡聽到女性意外懷孕的消息。而且,他在化驗報告上寫的「陽性」總是特別花俏。

他們誰也沒有注意到詹姆斯臉上的異樣表情,也沒注意到他什麼時候離開了實驗室。尤其是威廉,他正忙著盯著實驗室窗外對面坐著的一個穿迷你裙的苗條女人,像他的細小眼睛有X光視力一樣。

一個美女。

男人,你懂的。

醫院辦公室。

為了配合預報中白天高達84華氏度的氣溫,太陽火辣辣地照著,像熔爐一樣釋放著熱量,烘烤著大地,炙烤著可憐的小生物。

詹姆斯像打開汽水一樣扭開一瓶「阿莫西林」,倒出六顆紅白相間的膠囊,用飲水機的熱水一口吞了下去。

毫無疑問,他病了。詹姆斯確信無疑。

原因呢?不是普通的感冒,而是那天晚上救車禍時沾上的血。

一束陽光從窗戶偷偷溜進來,讓他的臉看起來有些蒼白。

多虧了早晨的跑步和大學時期的訓練,詹姆斯擁有寬闊的肩膀和如磚牆般的體格,身材勻稱而強壯。他的臉上幾乎總是掛著微笑,溫柔的氣質讓人感覺像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

但最近,詹姆斯無法擺脫那個像屍體般的病人的影像。那讓他感到毛骨悚然。顯微鏡下那些惡毒的細胞似乎在啃食他的心臟。

大部分的實驗室報告數據都是正常的,除了他的血紅蛋白水平偏低。對於他這個年齡的男性來說,應該是130-180g/L,但他的結果只有60-70g/L,不到一半。

貧血,而且不是普通的貧血——是嚴重貧血。

詹姆斯無法相信。為了確保沒有錯誤,他又從自己身上抽了兩次血,使用別人的名字,讓大衛和另一名員工檢查。三份報告的數據完全相同,一模一樣。

今天是星期四,按照排班表,他明天可以休一天假。

牆上的石英鐘顯示已經是下午4:25。與早上的混亂相比,三樓的內科診所現在相當冷清,只有一名病人在走廊的綠色長椅上打點滴。

專家們半小時前就離開了。今天值班的是一位名叫羅伯特·戴維斯的老醫生。據說副院長花了不少錢請他來,他在治療肝病方面很有一套。作為新手,詹姆斯曾經像看神一樣崇拜他。但後來他發現,羅伯特對所有病人都是一樣的處方,只是幾種簡單的成分,羅伯特稱之為「特別秘方」。

每當羅伯特值班時,總會有一兩位康復中的病人在最忙的時候出現。他們會說一堆感激的話,把他當家人一樣對待,並送上現金或昂貴的禮物。羅伯特總是嚴詞拒絕,常常說一句「醫生的職責是救人」。於是,現金和禮物就被推來推去,最終被感謝的錦旗取代,掛滿了牆壁。

這些人來得太頻繁,詹姆斯不禁認得他們。有一次下班後,他在醫院外的公車站聽到一位年輕病人稱呼羅伯特為「叔叔」。

那個孩子的病歷顯示他患有嚴重的B型肝炎,是診所的常客,甚至還送了一面錦旗給羅伯特。

老實說,與其相信那些所謂的專家,還不如直接去藥局按藥品說明書服藥來得好。

電腦螢幕上,紅色的憤怒鳥瘋狂地飛舞,綠色的小豬躲在破爛的房子裡,笑得越來越猥瑣。鮮豔的顏色逐漸在詹姆斯的眼中變成斑駁的顆粒,慢慢地與熟悉的青黴素、鏈黴素和頭孢菌素重疊,變成了虛無的藥丸。

現在,他只能依靠大量的抗生素和鐵劑來撐著。

詹姆斯不想成為某種「怪病」的攜帶者。無論是在醫學院還是實習期間,他見過太多嚴重病患被人避之不及。護士會保持距離,醫生把他們當作臨床試驗的最佳對象,家人則乾脆忽視他們。至於「治療進展順利」、「相信醫生和自己」、「勇敢地對抗疾病」這些話,連說的人自己都不一定相信。

他打算先吃幾天藥看看情況。如果身體裡的細胞依然異常,詹姆斯就得換一家醫院,並用假名接受治療。

下班後的奧羅拉谷,人山人海,混亂不堪。

詹姆斯好不容易擠上了公車,正好旁邊的人站起來,他迅速搶到了座位,終於可以放鬆一下,或許在漫長的回家路上打個盹。

他的眼皮越來越沉重,在最後一絲清醒中,他努力聽著站名廣播,而他的腦袋迫切需要睡眠,像是生死敵人般激烈地對抗著。詹姆斯的頭低垂著,隨著公車的節奏晃動著。他的脖子像是承受重壓的脆弱樹枝,艱難地支撐著他沉重的頭顱。

一種被硬物撞擊的感覺從左臉頰和眼睛附近蔓延開來。雖然不是特別疼,但詹姆斯還是試著抬起酸痛的眼皮,看看自己撞到了什麼。

就在那時,公車輪子壓到了一個坑洞,整輛車猛烈地彈起又重重落下,左右搖晃。車內的乘客齊聲尖叫,但只是被晃了幾下,公車就恢復了平穩,一如既往的無聊。

這突如其來的震動讓詹姆斯的臉頰再次撞上了那個硬物。這次的衝擊更加猛烈,讓他的左顴骨像是碎成了千片萬片般疼痛。

那是一根粗壯的木製拐杖——頂端由一隻手握住,橫向連接的部分看起來像是在某人的車庫裡製作的。

拐杖只是個物件,但它的把手被一隻滿是皺紋的手緊緊握住,這隻手像枯樹根一樣老舊。抬頭一看,他看到一個矮胖的老太太,顴骨突出,背部駝得厲害。

她的半個身體卡在座位前的縫隙裡,幾乎完全填滿了詹姆士和前座之間的空間。尤其是她右手的拐杖,斜靠在地上,堅硬突出的把手隨著公車的晃動在詹姆士的臉前晃來晃去,距離不超過一英寸。

詹姆士本能地坐直身子,轉頭環顧老太太。

公車很擁擠,但還不至於像沙丁魚罐頭一樣擠滿人。老太太身後至少有五平方英尺的空間。她保持這個姿勢的原因很明顯:她想用這種看似合理的方法強行把他弄醒。

拐杖是故意放在那裡的。睡著的人頭會晃動,自動撞到它。只要公車稍微一動,詹姆士的頭就會重重地撞上去。

「現在的年輕人真沒禮貌。看到老人也不讓座,我真替你父母感到羞愧!」

老太太臉上的皺紋深得像刀刻一般。她眨著眼睛,不斷地把薄薄的、沒有牙齒的嘴唇往裡收。她的聲音很大,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老太太成了眾人的焦點,顯得更加得意,用力跺著拐杖,冷冷地用銳利的目光命令地盯著詹姆士。

讓座?

你想用這種方法讓我讓座?

左臉還在拐杖的撞擊下隱隱作痛,這讓詹姆士不想爭辯。如果可以,他寧願撕下老太太的頭,咬住她的脖子,喝她的血。

我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他用力扭動脖子,試圖恢復理智。就在這時,公車到站了。詹姆士迅速站起身,在不耐煩的老太太坐下之前,他朝綠色的座位上吐了一大口濃痰,然後大步走出後門。

如果被欺負,就必須反擊。

不在乎別人是否贊同,只要他自己明白就夠了。

從他身後的公車裡,傳來老太太尖銳、惡毒、充滿無盡怨恨和憤怒的咒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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