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屍體守護者
所以，無論是死者還是病人，他們的資料都需要記錄下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吧？至於那張蓋了章的紙條？每個實習生都有幾張。那只是用來證明身份的。此外，詹姆斯有個很好的藉口。即使赫斯緹亞來查問，他也可以說自己在整理資料，她大概會相信。
赫斯緹亞盯著那張紙條看了好久，然後終於抬起頭來，用她那疲憊的、帶著黃疸的眼睛看著詹姆斯。她從腰帶上掏出一串鑰匙，用那沙啞的聲音說：「走吧！」
走廊盡頭有兩扇沉重的鐵門，有些生鏽。門上方有一個昏暗的標牌，上面用暗紅色的字寫著——停屍間。
大鐵門的鎖隨著鑰匙轉動，可以聽到門後齒輪鬆動的聲音。詹姆斯跟著赫斯緹亞佝僂的身影，第一次走進這個陰森、冰冷的房間。
兩排屍體櫃沿著牆壁排列，佔據了大部分空間。除了角落裡幾張鐵架床和一些塗成黃色的木凳，幾乎沒有其他東西。
詹姆斯本能地抱緊自己。這個房間保持著極低的溫度，以便保存屍體，任何進來的人都會感到寒意刺骨。
赫斯緹亞已經習慣了這種寒冷，沒有任何反應。她拉開標有「19號」紅漆的櫃子。在刺耳的金屬聲中，她慢慢拉出一個長約6.5英尺的不銹鋼托盤，用她那獨特的沙啞聲音說：「記得用完後關上櫃子。我在隔壁；離開時提醒我鎖門。」
說完，她走出了停屍間。
櫃子一打開，詹姆斯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的屍體上。
屍體表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霜。擦掉霜後，可以感受到僵硬皮膚的粗糙冰冷質感。
死者的嘴唇微微張開，露出帶有惡心黃斑的牙齒。眼睛腫脹閉合，鼻子周圍的皮膚因脫水而乾枯。但這些變化並沒有掩蓋他的身份。
沒錯，昨晚被救護車送來的就是這個人。
詹姆斯戴上口罩和橡膠手套，慢慢剝開包裹屍體的塑膠膜。令他驚訝的是，死者的臉皮竟然是漆黑的。
這很奇怪。
通常死亡後，皮膚會從紅色變成灰色，然後隨著屍體脫水變成深棕色或灰黑色。但這種碳黑狀況？詹姆斯從未見過。
不僅僅是臉部。他解開死者的衣服，整個胸部和肩膀也同樣是令人不安的黑色。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穩住心神，詹姆斯從口袋裡拿出幾個試管，從死者的頭髮和指甲上取樣，然後用手術刀從左肩上割下一小塊皮膚。之後，他抬起沉重的托盤，慢慢將它推回櫃子裡。
他對屍體並沒有特別興趣。他只是有種直覺，這個人有些不對勁。
就在櫃子即將關上的時候，詹姆斯從他的角度注意到，死者的臉上似乎帶著一絲詭異的微笑。就像他昨天第一次見到這個人時，那種陰森、殘酷的笑容，彷彿在盯著一頓美味的餐點。
「夏普醫師，資料已經整理好了。請鎖門！」
赫斯緹亞並不是真的「醫生」。這只是醫院對工作人員的通稱。
經過守衛室時，詹姆斯敲了敲半開的窗戶。赫斯緹亞坐在窗邊，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依舊保持著那種呆滯的表情。她拿起桌上的鑰匙，朝停屍間走去。她那厚底拖鞋踩在水泥地上的聲音，讓人心跳加速。
就在詹姆斯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有什麼熟悉的東西從眼角閃過。
他本能地轉過頭，眼睛鎖定在守衛室的開窗裡的桌子上。他盯著桌子看了好一會兒。
桌上有幾顆糖果。
旁邊是一個皺巴巴的透明糖紙。
赫斯提亞也喜歡吃糖嗎？
中午到了，是午餐時間。
醫院餐廳的烤雞真是絕了，香味老遠就能聞到。如果來晚了，那就沒辦法了。
雖然早上吃了很多，詹姆斯還是餓得不行。他早早來到餐廳，點了兩盤牛肉義大利麵和一整隻烤雞。周圍的人都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嘿！這年輕人胃口真好，吃這麼多。」
一個駝背的老爺爺走過詹姆斯，搖著頭嘟囔道：「當年我比這還能吃。可現在……我老了……」
用番茄和醬油煮的肉，口感非常嫩。但對詹姆斯來說，最棒的部分是那深紅色的醬汁混在肉上的顏色。
看起來很像血。
沾著新鮮血液的肉應該很美味。
即使吃了一頓豐盛的午餐，詹姆斯下午回到工作崗位時還是感到餓得發瘋。他喉嚨乾燥，感覺像著火了一樣。
他摸索著桌上的水杯，一口氣喝了半杯，稍微緩解了一點。
他覺得自己可能生病了。
根據症狀來看，似乎是上呼吸道感染。不知道該怎麼辦，詹姆斯不敢隨便吃藥。猶豫了很久，他決定先做個血液檢查看看。
即使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麼不直接找醫生。這樣會更快拿到合適的藥。但內心深處，詹姆斯有一種模糊的擔憂。
三樓的實驗室是一個用合金框架和有機玻璃隔開的大房間，佔據了走廊將近三分之二的空間。透過透明的屏障，可以看到所有的檢測儀器，甚至對面窗外的小行人和車輛。
詹姆斯走到二樓時，一個穿著牛仔迷你裙的年輕女子從樓梯拐角的洗手間走出來。
她的皮膚看起來不錯，但顯然不是天然的，更像是厚重的粉底。她看起來大約十八、十九歲，非常瘦，有那種很多女孩追求的骨感。她的穿著非常暴露，尤其是迷你裙，僅僅蓋住大腿下約兩寸的地方。從詹姆斯在樓梯下的位置，他甚至能看到她腿間隱約的粉色絲質內褲。像她這樣穿著挑逗的女人會吸引很多男人的目光，詹姆斯也不例外。因此，他注意到她手裡拿著一個裝尿液的淺塑膠杯。
她的高跟鞋在拋光的瓷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她似乎不在意四周那些輕蔑、嫉妒、冷漠，甚至是欲望和惡意的目光。她昂首挺胸，搖曳著臀部，優雅地將裝有微黃尿液的塑膠杯和皺巴巴的醫療處方單放在實驗室窗口。
詹姆斯彎下腰透過玻璃看了看，然後轉向旁邊緊閉的門。當他從女子身後經過時，他看到檢驗單上寫著「妊娠測試」。
由於他的宿舍就在同一層樓，詹姆斯對實驗室的工作人員相當熟悉。當他推開門走進去時，坐在顯微鏡前的大衛·瓊斯抬起頭來，對他微笑著。
「詹姆斯，又來收集情報嗎？」
從溫控培養箱後面滑出一張帶輪子的椅子，上面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他非常瘦小，即使是最小號的實驗袍穿在他身上也顯得寬鬆。
和大衛一樣，威廉·布朗也是醫院的實驗技師。幾年前從醫學院畢業後，他被分配到實驗室。他似乎不喜歡這份工作，對來實習的醫學畢業生，包括詹姆斯，都很冷淡。
「一個朋友，一個老病人，讓我幫他檢查一下血液樣本。」
詹姆斯微笑著打了個招呼，從口袋裡拿出一個預先準備好的血液樣本試管，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分子檢測儀前。